題記:最是人間留不住,朱顏辭鏡花辭樹。很多時候我們還沒有將生活梳理清楚,指引陪伴的那個人卻已老去。
在我的家鄉(xiāng),將曾祖母稱呼為“老婆”,同音不同義。那天中午,小姑發(fā)來一條消息,“你老婆去世了。” 我笑說,瞎開什么玩笑,早晨還要吃雞蛋要喝奶粉,哪里就會這么突然!前兩天還拉著我的手說,“是胖胖回來了,我還能認不出來我家胖胖?都半年多沒見我女子了。”我失笑,今年適逢疫情,沒有回來探望,老太太惦記著。那么清醒堅強的人怎么會說沒就沒了,小姑年齡要比我小,最是搗蛋不過。“你爺爺也不相信他沒媽了,要找人來看。”電話打過去小姑的聲音壓抑哽咽,一瞬間我就淚流滿面。
朋友曾笑罵我鐵石心腸,看電視到悲情的地方,她哭得不能自已,我卻淡定如常還能諷刺幾句,原來只是因為事情沒有發(fā)生在自己身上。人到悲處,情難自禁。
九十三歲高齡,也生過幾場大病,壽材是早些年就準備好的,安置在老家的空房里,我曾在幼年玩鬧的時候見過,揭開蓋布那一刻嚇得魂飛魄散,再不敢一個人去老婆家了,F(xiàn)在用手輕輕拂過,棺面已經(jīng)擦拭干凈,漆色亮麗,雕刻著《二十四孝》的典故。果然沒有什么抵得過親情的羈絆,恐懼也是。
小叔在念悼文,聲淚俱下,紙張在手里抖得像大風過境,我撇過眼看頭頂?shù)睦匣睒,心里想著大蒲扇哪里像他說的那么溫柔,扇得最多的分明不是蚊子,是我。在我將辣子、白糖、香油、鹽都夾在一個饃里的時候;在我問小女孩偷拿了她曾祖母的奶粉算不算是賊的時候;在我從老槐樹上掉下來的時候;在我哭鬧撒潑的時候……總能及時地落在我頭上、背上、屁股上,不輕、不重、不疼。
我跟母親說想去老婆身前看一眼,母親已經(jīng)哭腫的眼又有淚水流下,她知道我有多么膽小畏懼,之前得知一位同學病去,我很長時間打不起精神,夜夜入夢,從不敢關燈,去了幾處廟宇,虔誠跪拜,一些舊物不敢翻看不舍丟棄。我甚至在枕頭底下藏過偉人的照片,哄著自己有那樣厲害的人保護,我才能睡得安穩(wěn)。就是這樣一個膽小到奇奇怪怪的姑娘,現(xiàn)在卻只想看著她,告訴她:“老婆,我回來了,我回晚了。”
山路崎嶇,我攙扶著母親跟隨送葬的隊伍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回走著,身后是一座新起的土堆,越來越小,伴著我牽掛的人漸行漸遠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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